翁秀琪／《鏡電視》外部公評人
998 年 9 月 4 日佩奇（Larry Page）和布林（Sergey Brin正式創辦谷歌（Google Inc.），當時兩人都是美國史丹佛大學的博士生。最初的搜尋引擎原型名為「BackRub」，後來才更名為 Google，靈感來自數學詞彙「googol」（即 1 後面有 100 個零），象徵處理龐大資訊量的能力，更因為它能正確反映出兩位創辦人的使命：「匯整全球資訊，供大眾使用，使人人受惠。」
曾幾何時，「搜尋」成為數位世界的核心入口，也是新聞媒體最穩定的流量來源。Google 憑藉精準的搜尋排序與藍色連結，建立起龐大的資訊傳散體系，傳統媒體則仰賴自然搜尋導流獲得曝光、廣告收益與新訂戶。然而，隨著生成式 AI 的快速崛起，這套運作機制正在迅速瓦解，整個媒體產業被迫重新思考生存之道。
2024 年起，Google 推出 AI Overviews 功能，使用者只需簡單輸入問題，系統便自動整合網路資料給出簡明摘要。這種「答案即服務」的搜尋模式，大幅降低了使用者點擊網站的意願。根據《華爾街日報》報導，Business Insider、HuffPost、Washington Post 的搜尋流量在近三年內分別下跌 50% 以上，Business Insider更因此裁員超過 20%。傳統依賴搜尋流量的商業模式正在瓦解。媒體高層如 The Atlantic CEO 預警「流量可能趨近零」，Washington Post 更認為此現象已構成新聞業的嚴重威脅。不僅新聞網站受害，《Barron’s》指出，美國旅遊網站的搜尋流量在 2025 年 5 月下滑了 20%、電子商務網站減少 9%、甚至金融與飲食網站亦難倖免。整個網路經濟，正走入一個「零點擊時代」。
傳統媒體最直接的衝擊有三：第一是流量驟減帶來廣告收入銳減；第二是品牌曝光與內容識別度降低；第三則是資訊控制權旁落，內容被 AI 摘取重組，卻未必導引讀者回原始網站。
面對這場結構性崩解，媒體陸續採取反制與轉型行動。
一是強化直接觸達。紐約時報、華盛頓郵報與 The Atlantic 等國際大報積極推動會員制度、訂閱新聞 App、舉辦線上線下活動，以建立忠實讀者社群。
二是與 AI 平台談判授權與分潤。《紐約時報》已對 OpenAI 提告，並與 Amazon 簽署授權協議；News Corp 亦與 Perplexity 等新創合作，試圖為內容創作者爭取合理報酬。
三是從內容形式進行優化。新聞編輯團隊逐漸導入所謂「答案引擎優化（AEO）」策略，使用 FAQ、How-to 結構、加註 Schema 標記等方法，使自家內容能被 AI 模型辨識並引用，保有一定程度的流量與曝光。
然而，這些做法能否真正挽回媒體的核心價值，仍有待觀察。生成式 AI 的確帶來查詢便利，但若它掏空的是新聞產業的獲利能力與公眾知情權的基礎，那麼整個民主社會資訊生態的健康將受到威脅。
在這個轉型交錯的時代，媒體不僅要因應科技巨擘的演算法衝擊，更必須提出新的願景與自我定位。 我們該如何在 AI 整合資訊的時代，仍堅守獨立、真實與公共價值？這不只是媒體的課題，更是所有關心資訊自由與知識傳播的人們，所共同面對的時代考驗。
台灣媒體的當前沉默，未來可能付出更高代價
相較於國際媒體界的強烈反應與迅速因應，台灣的主流新聞機構在這波 AI 搜尋重構浪潮中顯得格外沉寂。無論是平面媒體或是電子媒體，至今鮮少針對「AI Overviews」或「零點擊搜尋」現象提出具體策略或公開回應。即便是較具數位轉型意識的，也尚未針對這類搜尋引擎變動做出深入討論或預防性布局。
這樣的沉默不啻於一種風險。因為台灣媒體早已高度依賴搜尋引擎與社群平台導流，在商業模式尚未成熟、訂閱收入尚未穩定之際，一旦 Google 搜尋導流功能持續削弱，將直接衝擊媒體的閱聽量與廣告基礎。更嚴重的是，當生成式 AI 大量整合台灣新聞內容卻不回饋點擊與流量，媒體將淪為AI的「訓練資料供應商」，卻無從分享 AI 時代的資訊紅利。
因此，此刻正是台灣媒體業集體覺醒的關鍵時刻。媒體業者必須開始思考以下問題：是否應主動聯合發聲，要求平台對新聞內容的使用進行授權與回饋？是否該針對 AI 搜尋調整內容架構，提升在答案引擎中的能見度與指標性？是否要加速建立忠實訂戶與內容社群，以降低對平台導流的依賴？這些，都是未來能否在新一波資訊技術變革中立足的關鍵。
生成式 AI 並非敵人，但它正在改寫新聞產業的遊戲規則。對台灣媒體而言， 現在如果默不作聲，代價可能就是存在的邊緣化。此刻的遲疑，可能換來的是未來的淘汰。唯有正視趨勢、提早因應，媒體才能在新一代的資訊傳散環境中，重新站穩腳步。